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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花水月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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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花水月十七

他和沈言的最後一次見面是在頤城。

他下車時和她說了再見就匆忙去趕火車了。

他下車前沒有聽見她回再見。

那之後他們寢室的幾個兄弟打工的打工,創業的創業,天南地北的只能偶爾在群裏聊會天,偶爾打個游戲。他常常會從朋友的口中聽到她的消息。

分別第一年的過年,李華說她去了上海,阿垠也說她去了上海。他想起來她在車上說過,她年後就去上海了,所以她真的去了。

分別第一年的三月,李華說她很忙,阿垠說前兩天還一起打過游戲。

分別第一年的五月,李華說她分手了,拉著他打了一晚上吃雞,還是老樣子沒殺幾個人。

分別第一年的七月,阿垠說她今天不小心闖了個紅燈。她有時候是很迷糊。

分別第一年的十一月,譚淩說她慫恿譚淩去上海開店,說那邊合胃口的少她完全吃不好,譚淩去了她就有地方天天蹭吃蹭喝。她一天到晚的天馬行空的想法。

分別第二年的年初,李華說她去廣州找他玩了兩天,又請他吃飯,說她有錢的很。她從來都是搞錢優先,不發財都對不起她自己。

分別第二年的四月,譚淩說她最近一段時間都很閑,還想著要不要開個店再做生意,又不知道開什麽,開玩笑說給譚淩投資。她看來是如她所願搞到了錢。

分別第二年的九月二十一,她生日剛過的第七天,李華說她有一段時間忙,消失了,喊打游戲也不打,前幾天沈言生日他忙忘了,想起來才補了個紅包。

分別第二年十一國慶還差兩天,阿垠說,她去世了。

去世了,在上海。

呵,絕壁是玩笑,他不信。

他不相信!

他不相信。

他不信,但他去了靈堂,他原是不相信的,不肯相信,不願相信,不敢相信,但他還是怕,面對她他總是慫了,他心底怕錯過了最後一面。

他在靈堂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,只有骨灰盒和一張照片,簡單的黑白照片,眼角嘴邊都是沒心沒肺的笑意,很好看,一看就是個大美女。笑的很幹凈,看的人會覺著心裏變得簡單,像是被白色的雲填滿。

照片裏的劉海長了些,頭發也長了些,應該是去上海之後照的。

他突然又不相信了,只有骨灰盒,他見不到人,他不信!

他不相信!他覺著這是個夢,一個離譜的夢。一個能讓人心中被白色雲朵填滿的人,怎麽會死呢?她的心裏也該被白色的雲填滿著……

這就是夢!

因為她突然出現在他眼前。

在秋風淩厲的江邊,她穿著漂亮的藍色吊帶裙坐在車裏,手中抱著她最喜歡的白色玫瑰淺淺笑著。

他心瞬間安穩了下來,長舒了一口氣勾起了嘴角,他就說那是個夢。

他準備朝她走去問她是不是天天都在想著搞錢,又是哪個小哥哥送的玫瑰,卻見她將花束放在副駕打開車門朝自己望過來。

他突然的緊張了,主動變成被動,她估計會驚訝的問自己怎麽在這裏,他也在想怎麽解釋自己突然出現在這裏。

他還沒想好怎麽說,她卻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,被風吹拂的長發從他的手臂掃過,她的頭發真的長了許多,她在上海呆了多久,現在是第幾年了?

她不理自己是在生氣?

他知道她吃軟不吃硬,經不起逗,一下就會破功。

他轉身,準備逗她【聽李華說你打游戲還是很菜,怎麽兩年多都沒個長進。】

他轉身,卻見她仍舊是背對著自己,逆著城市的光,襯的她身影消瘦,總覺得那一兩江風都能將她吹走,她兩腳已經踏在水邊。

江水不如海水洶湧,即使秋風泠冽依然很平靜,那水岸線也沒有浪打的它來回波動,就那麽靜靜的停在那裏。

可沈言的腳卻沒有停在那裏。

“沈言!”他喊了一聲,她沒有回頭。

他皺眉,心內莫名的升起一股怒意,擡腳朝她邁去:“沈言你幼不幼稚,多大了你還玩水,別把裙子打濕了,快回來。”

她沒有回頭。

他看著長發飄揚的背影依舊沒有停下,才察覺自己怒意之下是滿滿的驚慌。

“沈言!你幹什麽!快給我回來!”

他自覺從小到大沒有用這麽兇狠的語氣說過話。

她沒有回頭。

江水已經沒過了她的發尾,打濕後的重量讓秋風無法再吹動她的長發,她的身影已經成為他眼前靚麗的上海中的一筆,越來越渺小。

“不!回來!”他朝她沖了過去,“沈言!回來!”

她始終沒有回頭。

甚至沒有停下過一步。

為什麽!

他朝著她消失的江面跳了進去。

他看見她穿著藍色鮮亮的吊帶裙朝黑暗下落,看見她的眼,她的臉,看見她朝自己伸出的手他卻怎麽也抓不到,看見她越來越遠慢慢被黑暗吞噬殆盡,然後他看見她閉上了眼睛。

“沈言!”

他從夢中驚醒。

原來真的是夢!

還好只是夢。

文小滿起身,察覺到自己渾身都是冷汗,衣服濕透了,喉嚨也幹的發痛,應該是病的難受才會做噩夢,還好是夢。

“你喊我?”

文小滿聽到聲音擡頭朝門邊看去,門外的燈光照著她,她逆著光,身影勾勒的一如夢裏一樣消瘦。

他一時間分不清這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夢境。他的思緒在過去,夢裏,現在來回的穿梭,腦海裏一秒間閃過幾千幀畫面,突然停留在她朝黑暗下落的一瞬間,她的眼,含著淚的笑意。

他心內湧出無限恐慌,他掀開被子赤腳朝門邊的人沖了過去,緊緊將她擁入懷裏。

捉得住,是溫熱的。

那只是個噩夢,只是太過真實,真實到離開了夢依舊被那痛徹心扉的悲傷裹的他喘不過氣。

沈言被他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,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有波動交流的,敏感的人更加容易感受的到,沈言能察覺到他情緒的異常,即使沒有看清他的表情就被他緊緊擁入懷裏。

“怎麽了?”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小心翼翼的問到。

“沈言。”他喊了一聲,聲音嘶啞。

“嗯?”她耐心的應到。

他長舒了一口氣,嘶啞的聲音越發沈悶:“你這兩年在上海都是怎麽過的?”

他語氣悲傷,問的沈言一楞。

這句話很多人都問過,林希,李華,夏秋,譚淩,何萬垠甚至她的父母。

她每次都回挺好的,本能的去回,沒有任何心理負擔。

所以這個問題不可能將她問住,將她問住的是他語氣裏的悲傷,和悲傷下她不願面對的情緒。

她只沈默了一小會,擡手掙開他的擁抱笑說:“挺好的,就是這麽過的。”

文小滿站在門邊心內五味雜陳,意識有些恍惚,在現實和夢裏反覆掙紮,被各種情緒包圍。

他忽然想起夢裏坐在車裏的她,笑著捧著玫瑰花。他當時被她還活著的驚喜淹沒,卻沒仔細看見那笑容裏的落寞。

一如眼前的她笑的一樣。

他不喜歡,不要笑了,不要這樣笑了,不該是這樣笑的。

他重新擁住她。

“沈言,我想找到那顆螺絲釘!”

“不,我一定要找到那顆螺絲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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